所谓“京西”是明清时代相对于北京城市而言的一个地理概念,一般模糊地指西直门外以西、以北方向的广大区域,直到太行山在北京的余脉西山一带,以现在的区域概念来说,大约包括西城西部、海淀南部、石景山东部一带,主体集中于香山、八大处、大觉寺这一范围。我们现在借用“京西”这个概念也是站在明清北京城市的角度上而言的。
一、京西与北京城市
传统时代,京西对北京之所以重要,主要有两个原因:
(一)西北乃城市的天表、天门所在。《易经·说卦传》:“乾,西北之卦也,言阴阳相薄也。”又“乾,天也,故称父”,“乾为天、为圜、为君、为父”。故而,古人对西北方向非常重视。香山玉皇顶上的天启元年(1621)立文华殿中书舍人、征仕郎袁志学书《玉皇阁新建碑记》云:都门瞻望西山,葱笼瑞气,突兀屏开,乃香山木栏柁之处也……此山当都门乾亥地。夫乾为天表,亥为天门。建于此地的静福寺山门两侧也分别题有“天门增王气,圣寿无疆”;“乾地耸高峰,皇图巩固”,表达了传统文化概念下西北地在城市中的特殊地位。
香山栖月崖老照片
(二)西北高、东南低的地形和山林使京西成为北京城市的天然后花园。中国西北高、东南低的总体地形往往使得城市的山林、水源多集中于城市的西北一带,这就使得城市西北一带成为城市的水源供应地和休闲后花园,而在城市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,清人称“天下西湖三十六,就中最胜是杭州”,讲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北京也是如此,西山作为太行山的余脉,自西、北蜿蜒而来,不仅早就蕴藏了葱郁的林地,还提供了流淌在山涧台地间的溪流,造就了可观、可游、可咏的风景区,玉泉山水汇集西山泉水,至瓮山下潴为瓮山泊,亦名“西湖”。因此,京西一带自元明清三代以来就是踏青秋游、澄志散怀的理想场所,是比较成熟的风景游览区。
总之,不管从哲学上说,还是从城市环境上说,北京的西北区域与城市都是密不可分的整体空间。这一点应该成为城市西部文化区域研究必须注意和强调的问题,尤其是像北京这种具备悠久历史和丰厚文化的历史名城。
玉泉山和昆明湖
一、京西文化的核心:园林隐逸文化
清代北京的城市范围基本与现在北京二环路内区域相当,这一区域内又复分为内城区(皇宫及旗人生活区)和外城区(士人及民众生活区),两个区域因居住人员的成分和习惯不同,分别代表了清代北京的旗人文化(皇家文化与旗人文化)和士人文化(士人文化和北京汉人城市文化)。西北郊海淀一带的文化形态与京师文化形态完全不同,总结其特点,可以简单概括为:园林隐逸文化。
静宜园东宫门
(一)京西拥有建造园林的绝佳条件
京西一带拥有北京大多数地区所不具备的天然条件:山脉蜿蜒、植被茂密、泉脉丰沛、名泉遍布。清吴长元《宸垣识略》一书描写此一区域情景云:流泉满道,或注荒地,或伏草径,或散漫尘沙间。春夏之交,晴云碧树、花香鸟声,秋则乱叶飘丹,冬则积雪凝素。
《长安客话》载:高梁桥西北十里平地有泉彪洒四出,淙汩草木之间,潴为小溪,凡数十处,北为北海淀,南为南海淀。远树参差点,高下攒簇,间以水田,町塍相接。盖神皋之佳丽、效居之胜选也。丰沛的泉水和绵延的西山是大自然造就的天然图画,为海淀镇一带兴造园林创造了无与伦比的先天条件:泉水提供了建造园林灵魂所必要的溪流和湖池,西山则成为园林最天然的园外借景。
京西泉水之多令人惊叹,仅建于万泉庄的泉宗庙内即有泉28处,《日下旧闻考》载:“万泉庄泉源随地涌现。乾隆三十二年,皇上始于其地建泉宗庙,庙内之泉锡嘉名者凡二十有八,庙外之泉、大河泉、小河泉,亦皆立碣以志之。”京西海淀一带的泉水丰沛程度由此可以想象。
丰沛的泉水不仅为园林提供了水源,还造就了海淀一带的荷花、稻田,稻荷与田地间散落的树木同样成为园林天然的园外借景,站在园林中的高地上远眺,西山、绿野皆可为园林的借景和景色延伸,“神皋之佳丽、效居之胜选”不为虚语。
从玉泉山看颐和园
(二)京西园林的大规模兴建
海淀一带的园林建造起于明朝末年清华园和勺园,兴盛则是在清朝康乾时代。明朝末年,武清侯李伟,太仆少卿、书画家米万钟在海淀镇建造清华园、勺园,借景西山,以水景取胜,在京师园林中享受盛誉,从此拉开了京西作为京师园林集中地的序幕。
作为东北入主的统治者,清朝皇帝对北京炎热的夏天和干燥的气候非常不适应,于是,康熙中叶,皇帝以清华园遗址为基础营建畅春园,诸王公大臣为皇帝驻跸畅春园期间上朝方便,也纷纷在附近购地建园,一时间,海淀园林林立。雍正、乾隆年间,对圆明园、静宜园、静明园等园林的建设或扩建,进一步促进了海淀皇家、私人园林的大建设。正像震钧《天咫偶闻》书中描述的那样:“朱门碧瓦,累栋连薨,与城中无异”。
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集大成时代的清代,园林文化艺术集千年哲学、美学、园林学之大成,从某种角度上说,研究中国文化不得舍园林而不顾,研究中国园林自然以清代园林为主要目标,而这主要目标就集中于清代中叶的海淀,这里是皇家园林、私家园林、南方园林、北方园林汇聚的地方。
三山五园图
(三)京西的隐逸文化由来
园林作为一种封闭性空间,相对独立于城市空间而存在,起着娱乐自我、远离尘世的作用,从这个角度上讲,园林本身就是一种隐逸文化的载体。
与城市的隔绝感也引得众多文人来京西隐居,历代如王郁、孙承泽、纳兰性德、曹雪芹、周肇祥、熊希龄、溥儒、冯玉祥、梅兰芳、程砚秋等等,都曾隐居西山。
京西蜿蜒的山脉、密布的植被、与北京城适当的距离,使得京西一带历来为僧侣等宗教人士和士人隐逸者所关注。
唐代以来,北京经济逐渐发达,在全国的政治地位日渐重要,京西陆续建造起诸多寺观:潭柘寺、戒台寺、八大处、北法海寺、碧云寺、十方普觉寺、大觉寺等诸多皇家寺庙及数百处大大小小的寺观。美景与人文引得皇帝、官僚、文人、百姓纷纷来此进香、游览,京西成为北京宗教文化最集中的展示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