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27年到1937年,白色恐怖下的京西革命之火并没有被扑灭,党支部领导的学生运动、工人运动以及农民运动在曲折中发展。1924年初,随着国共合作局面正式形成,各地工农运动蓬勃发展。然而,1927年4月12日,蒋介石发动“四·一二”反革命政变,血腥镇压共产党。7月15日,汪精卫也在武汉宣布“分共”,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大革命就此失败。从1927年3月到1928年上半年,相继有31万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杀害,其中共产党员2.6万多人,中国革命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。
李大钊同志牺牲后,北方工人运动遭遇重创,革命形势急转直下。从大革命失败到1935年“一二·九”运动,北平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,无论是市委领导机构,还是下级各党支部都难以正常运行,时断时续,加上受“左”倾错误路线影响,许多同志暴露于敌人枪口之下。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,北平党组织克服诸多不利因素,建立起市委、区委、支部三级组织系统,领导北平革命工作的开展。1927年9月,市委党组织委派许锡仁到西郊区组建西郊区委,并任书记,成员有朱莽、唐在刚、朱锡勋、冯仲云。区委机关设在燕京大学,后迁至海淀前辛庄8号,辖燕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西山中学(中法大学附中)、香山慈幼院的党支部和海淀一带的清华园、朱各庄、苑家村、核桃园等农民支部。另外,西郊区委还监管门头沟地区党支部,与良乡等地党组织也有联系。
1927年到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,朱铭勋、冯仲云、李进松、徐子佩等先后担任清华党支部书记,发起成立“共青团清华支部”、“清华铲除基督教青年团”、“反帝大同盟清华支部”等组织,并以集会、游行的方式反抗国民党独裁统治,与叛徒、军警、特务做英勇斗争。1931年9月18日,日本关东军炮轰位于沈阳的东北军驻地北大营,在短短四个多月时间里,东三省全部沦陷,举国震动,民族矛盾上升。为顺应革命形势,海淀地区党支部的活动多以抗日为主题,以唤醒民众救亡图存为使命。其中,海淀一带的大学党支部是中共地下党开展活动的主阵地,清华大学、燕京大学及其外围组织在“一二·九”抗日救亡运动中更是发挥了主力军的作用。
九一八事变爆发后,清华大学党支部的主要工作转向抗日救亡。9月19日,清华大学成立“抗日救国会”,12月,清华与燕京等学校的爱国学生组成南下请愿团,赶赴南京,敦促国民政府停止内战,为抗日做准备。从1932年8月到1934年秋,清华大学党支部多次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,但仍坚持斗争,通过“社会科学研究会”、“清寒同学会”等党的外围组织来团结学生。
1935年,日本侵略者酝酿“华北自治”阴谋,妄图进一步蚕食中国。面对即将亡国灭种的危局,清华大学的蒋南翔起草了《清华大学救国会告全国同胞书》,发出“华北之大,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了!”的呐喊,吹响了“一二·九”抗日救亡运动的号角。在“一二·九”及随后的斗争中,清华进步学生在党支部领导下,不顾个人安危,冲锋在前。12月16日,游行队伍被阻于宣武门外。站在游行队伍前面的清华学生陆璀急中生智,见城门底下有缝隙,便以她娇小的身躯从中爬进城,抽掉城门上的铁门栓,拧开铁丝,打开了城门,而自己却被军警抓住,遭受毒打。在警察署,陆璀接受了美国记者埃德加·斯诺的采访。陆璀那坚定不移的信念以及高涨的爱国热情令斯诺颇为感动,被其誉为“中国的贞德”。第二天,美国《时代先驱论坛报》报道北平16日游行盛况的同时,特意将文章副标题命名为《北平学生被打,‘贞德’被捕》。
游行示威结束后,清华爱国学生在党支部领导下继续开展革命斗争,扩大“一二·九”运动影响。1935年12月20日,清华地下党员姚依林、蒋南翔等联合平津各校组建“平津学生南下扩大宣传团”。12月25日,“清华南下自行车抗日宣传队”率先出发。自行车队机动灵活,既可以避开围堵,又能在沿途农村开展抗日宣传。车队成员跋山涉水1300余公里,终于抵达南京,为反抗国民党所谓“聆讯”做了诸多努力,虽未能如愿,但为宣传团的南下起到了先遣队的作用。1936年1月初,以清华大学学生为主的第三团从西郊蓝靛厂出发,经卢沟桥、长辛店、良乡、窦店至固安,徒步700余里。在寒冷刺骨的天气下,宣传团的爱国学生不畏艰险,风餐露宿,深入华北腹地向广大农民宣传抗日救国思想,激发全民族抗战的热情。后来,在南下扩大宣传团的基础上,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成立,民先总队队长由清华大学党员雷骏随担任,清华民先队则由黄诚、纪毓秀、吴继周、杨学诚等负责。
清华大学党支部领导的一系列爱国运动令反动势力大为惊恐,姚依林、蒋南翔等地下党员和学生骨干均被列入黑名单。1936年2月29日拂晓,四百余名武装军警闯入清华园,姚依林、蒋南翔、方左英被军警逮捕。杨学诚、陆璀闻讯召集民先队及进步学生三四十人,奋勇上前,冲入清华警卫室,砸烂警车,将此三人抢回。蒋南翔曾评价杨学诚:“杨学诚这种侠情义肠,第一次在我心目中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印象。”“一二·九”运动后,很多清华学子走出校园,奔赴战场,直接参与同日寇的战斗。清华地下党员纪毓秀勤奋好学,对待党组织交给的任务一丝不苟,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学生领袖。同学们时常对她说:“你每天工作这样忙,太辛苦了!”而她总是微笑着回答:“这算什么辛苦!”1937年初,纪毓秀来到山西,加入了薄一波领导的“牺牲救国同盟会”,动员广大青年学生共赴国难。1939年10月6日,纪毓秀积劳成疾,不幸病逝,年仅22岁就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。
在日寇侵略、国土沦丧的危难时刻,燕京大学党支部也组织开展了一系列抗日救亡活动。1927年,燕京大学已有共产党员29人,但由于国民党的破坏,燕大党支部活动一度中断。到1936年初,燕大党支部有所恢复,共有党员19名。九一八事变前夕,燕京大学的爱国学生出版《平西报》,揭露国民政府对外软弱无能、对内镇压革命力量的种种罪行。日军占领东三省后,燕京大学党支部组织爱国学生成立反帝大同盟和抗日救国会,开展抵制日货、为前线将士募捐等活动。1931年11月,北平20多所学校组织的南下请愿团在前门火车站受阻,190名燕大学生在党组织的带领下,跳下站台集体卧轨,车站迫于压力,不得不给了乘车权。此外,燕京大学还接纳了30余名从东北来的学生,他们将心中对日本侵略者的愤恨转化为力量,张兆麟等人在日后的“一二·九”等运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。
1935年9月,受《中共中央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》(八一宣言)影响,燕大党组织领导下的学生自治会骨干黄华、张兆麟通过斯诺和史沫特莱给宋庆龄写信,请教在当时的形势下应怎么办?不到十日,宋庆龄便予以回信:“你们要有所表示,你们要行动起来。”备受鼓舞的燕大进步学生经过详细讨论,由高名凯起草了《燕京大学学生自治会为抗日救国争取自由宣言》。1935年11月1日,燕大学生自治会联络平津各高校共同签署了《平津十校学生自治会为抗日救国争取自由宣言》,该《宣言》是向日寇、汉奸和国民党反动派发出的宣战书,表明了平津学生抗日的决心。
燕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张兆麟曾在《燕大周刊》发表《学生运动——燕京大学学生会的使命》,文中强调:“燕京大学的学生自治会是硕果仅存的学生会,在民族自救,民族解放中应负起责任。”事实也正是如此,在“一二·九”运动中,燕大共产党员和进步学生身先士卒,给予国民党反动派沉重一击。12月9日,张兆麟始终站在游行队伍前列,率领燕大学生冲破重重阻碍到达西直门外。在交涉无果后,学生与警察发生冲突。张兆麟嗓门洪亮,体格强壮,格外显眼,有两个警察盯上了他,抓住他的围脖使劲往两边拽。张兆麟在呼吸极度困难的情况下,用手撑开围脖,与警察拼命搏斗,此时后面又上来几个警察,硬生生把他拉进警察署。陈翰伯和黄华看到张兆麟被捕,立刻带领20多名男生紧随其后,冲入警察署,经过一番激烈搏斗,把张兆麟抢了回来。黄华作为当时学生会骨干,在不久后的“一二·一六”游行中又组织学生敢死队,面对军警的围追堵截,毫不退缩,极大地鼓舞了游行队伍的士气。新中国成立后,黄华长期从事外交、谈判工作,曾担任外长,促进中日、中美关系发展,是我国杰出的外交家。
燕京大学党支部领导的学生运动受到了很多国际友人的同情和支持。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对学生前往南京请愿的行为表示赞赏。1933年,美国记者埃德加·斯诺曾在燕京大学新闻系任教。在此期间,黄华、张兆麟等燕京大学进步学生给斯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有一次,学生自治会主席张兆麟去斯诺家采访,当斯诺提到中国东北的惨状时,张兆麟不禁痛哭起来。斯诺鼓励他:“哭有什么用?我们要行动起来!”斯诺夫人也说:“全国人民目前正等待着,只要他们一看到青年依旧生气勃勃,就会起来支持你们。”林枫、姚依林、黄敬等北平党组织领导人和高校学生骨干也常去斯诺家做客。斯诺对此说道:“我已经不是一个中立者了”,“我的客厅就是地下工作总部。”此后,斯诺又用相机记录“一二·九”爱国运动,与燕京大学进步学生并肩战斗,革命友谊日益浓厚。
中法大学及其附属中学、香山慈幼院党支部在这一时期也积极投入抗日活动之中。中法大学党支部先后成立抗日救国会、中法大学学生会、南下宣传团等组织,高云晖、王志民、苑丕钢、易叔成等学生骨干是中坚力量。在中法大学学生南下宣传抗日思想的过程中,曾发生了振奋人心的一幕。当宣传团路过涿州境内马头镇时,正好赶上集市,同学们借此发放传单、张贴标语,还召开了村民大会。在听到中法大学学生情绪高昂的演讲后,一位姓王的乡下老大娘难掩激动心情,跳上台来,号召村民一同抗日。村民都庄严地注视着她,听她讲话。后来,这一瞬间被人拍下,成为邹韬奋主编的《大众生活》杂志第一卷第十二期的封面。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香山慈幼院党组织发表《北平香山慈幼院抗日救国会敦促政府积极抗日通电》,表达了慈幼院师生强烈的抗日愿望。此外,党支部还组织前线救护队、训练学生义勇军,为抗日救亡尽最大努力。李光华是李大钊之子,李大钊遇害后,他被熊希龄接入香山慈幼院。当时,共产党员袁拙农在慈幼院教书,他对李光华照顾有加。有一次,袁拙农为学生讲授革命领袖牺牲的故事,李光华抑制不住心中对父亲的思念之情,哭了出来。袁拙农走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:“不要难过,要坚强!”袁拙农的话深深激励了李光华,让他有了在革命道路上继续前行,完成父亲革命遗愿的勇气。
在京西地区,还有一些农村、工人党支部,它们虽没有清华、燕京大学党支部影响深远,但也依据自身情况,开展了不少革命活动。大瓦窑村党支部就曾掩护城内很多暴露身份的党员。卢沟桥事变时,党支部组织村民与二十九军并肩战斗,救助伤员、搬运物资、挖掘战壕,不少人为此牺牲;共产党员崔显芳领导的田庄高小党支部在1933年6月组建起一支13人的武装队伍,还组织田庄高小学生骨干和部分村民发起“提灯会”。人们手举火把,打着横幅,高喊“反对内战,一致抗日”等口号,声音响彻山谷。田庄高小党支部暴露后,崔显芳又以坐堂大夫之名开办“一元春”药铺,继续开展秘密联络工作;1931年,门头沟矿区工人党支部成立,李大钊之子李葆华曾担任党支部书记。在与英国资本家的斗争中,党支部先后开展争取洗热水澡、增加抚恤金等活动,为生活条件极其恶劣的工人争取了利益。工人们奔走相告:“这是共产党干的,共产党是为工人干好事的。”1933年夏,中英煤矿的党员赵景玉、宋兆祥带领一批工人参加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,在与日寇作战中,他们冒着枪林弹雨,奋勇杀敌,充分彰显了煤矿工人的革命精神。
革命低潮中的京西地区党支部仍然发挥着团结人民、传播爱国思想的积极作用。以燕京大学、清华大学学生为首的爱国青年在党支部领导下,义无反顾投身抗日宣传,与奉行“不抵抗”政策的国民党反动派抗争到底,他们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全国学生的响应和各界民众的支持,推动了国内一致抗日局面的形成,加速了全民族抗战高潮的到来。工人、农村党支部向京西山区进一步扩展,为日后平西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奠定了基础。在中国革命最困难的时期,纪毓秀、蒋南翔、黄华等一批爱国学生、共产党员毅然决然走上革命道路,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开展革命工作。这种为民族独立、人民解放事业奋斗终身的崇高精神永远值得后人学习。